明人張岱在《陶庵夢憶》中寫道:“人無癖不可與交,以其無深情也,人無癡不可與交,以其無真氣也。”沒有癖好的人不可交往,因為這樣的人沒有深厚的情感,沒有癡念的人也不可交往,因為這樣的人沒有天真的氣質(zhì)。癖好和癡念,是對某些人、事、物深度入迷。癖和癡都是病字頭,在造字之人看來,深度迷戀、近乎偏執(zhí)就是病了。只是這病,于他人無害,于自己有益,也就不必醫(yī)治了。
玉癡,就是對資深和田玉玩家的昵稱。詩仙李白,酒圣杜康,藥神孫思邈……“癡”字,與仙、圣、神一樣,表示登峰造極之后的某種境界,玩玉入了迷,近乎偏執(zhí),便是癖,便是癡。除了玉癡,還有茶癡、書癡、畫癡、花癡……就連養(yǎng)烏龜,也能成龜癡。
在大明朝,有位不愛江山愛木工的皇帝——明熹宗朱由校,這位不稱職的皇帝,癡迷于木工,精研創(chuàng)新,對明代家具的設(shè)計產(chǎn)生了深遠(yuǎn)的影響。
上溯至元朝,亡國之君元順帝癡迷于設(shè)計,他設(shè)計改進的中國傳統(tǒng)報時器——宮漏,就連明朝人編修《元史》時都嘆服地評價道:精巧絕出,人謂前代所無。
再上溯至宋朝,宋徽宗趙佶表示:朕只想安靜地搞藝術(shù)。這位坐錯了位置的皇帝,癡迷于書法、繪畫、宗教、茶道、音樂、收藏等,而且在每一方面都造詣極高,尤其在書畫兩方面,其作品的藝術(shù)成就可以傲視整個宋朝,大名鼎鼎、沿用至今的瘦金字體就源自于他。
這些人作為政治家是不合格的,于國于民都有極大的害處,但是他們在其他方面取得的成就不應(yīng)該被抹殺。玩物切不可喪志,玩玉也一樣,以玉明志,以玉養(yǎng)志,方得長久。
有人窮盡畢生,上下求索,修身養(yǎng)德,將自己修煉為正人君子,在道德、品行方面無可挑剔。這樣的人受人尊崇,但對于和他們打交道的人來說,他們未免不食人間煙火,難以親近。
讓人容易親近的人,都有幾分癡心,有一些癖好,有幾分童心,幾分天真,甚至有一些明顯的缺點,他們真實,親切,血肉豐滿,可見真性情,這樣的人,接地氣,好交往。
這樣的人,內(nèi)心厭惡世俗,不愿同流合污,但是他們又不清高避世,而是在紅塵中摸爬滾打,沾染一身煙火氣,卻依舊光潔。所謂紅塵之中好修行。
和田玉,在山川、河流、深坑、戈壁、峽谷……都有它們的存在,它們不是藏于深閨、匿于高閣的“見光死”。它們身在紅塵,卻從未改變本性,外界物質(zhì)的打磨和沁入反而為它們內(nèi)添光華、外著皮色。
日月的精光蘊蓄于內(nèi),讓玉質(zhì)變得老熟油潤,凝脂欲化;其他元素的附著和沁入形成豐富的皮色,讓玉更具有觀賞性,俏色而雕又體現(xiàn)出了玉雕匠人們的巧思。
和田玉,是輾轉(zhuǎn)于紅塵世界的靈物,和光同塵,卻顧自高潔。
癡迷于玩玉之人,如玉一般,不矜不伐、溫和風(fēng)雅,又因其癡和癖,多了地氣和真氣,其人可親、可愛、可近,受人愛慕。
人要有癖好和癡念,但是要雅。玩玉,就很雅,雅在哪里?
其一,玉的文化內(nèi)涵深厚。與玉有關(guān)的詩詞歌賦數(shù)不勝數(shù),不勝枚舉。“白茅純素,有女如玉。”“滄海月明珠有淚,藍(lán)田日暖玉生煙?!薄坝袢菁拍瘻I闌干,梨花一枝春帶雨?!薄奥尻栍H友如相問,一片冰心在玉壺?!薄疤m陵美酒郁金香,玉碗盛來琥珀光?!薄疤旃珛勺有酝`,風(fēng)沙磨礪俏玉容?!薄诤棋闹袊牡渲?,玉始終是美好的意象,用來指代和借喻美好的人、事、物。中國人愛玉、賞玉、戴玉、藏玉之風(fēng)經(jīng)久不衰,玉在世人心目中有著無比美好的形象,有著非同尋常的分量。
其二,玉是美好品德的象征。“金玉有本質(zhì),焉能不堅強?!薄懊撎ビ褓|(zhì)獨一品,時遇諸君高潔緣?!笔ト丝鬃訉⒂裼脕肀雀骄拥拿篮闷返?,自此開啟了以玉比德的傳統(tǒng),承傳至今。
在漫長的歷史演進過程中,玉所比附的美好品德,其內(nèi)涵愈加豐富,其受眾愈加廣泛。人人崇玉、敬玉、贊玉,因為玉象征君子之德。
其三,玉意味著低調(diào)奢華有內(nèi)涵。玉是至臻至絕的稀世珍寶,價格昂貴,懂的人過目便知玩玉人的身價。
“臨江之畔,璞石無光,千年磨礪,溫潤有方?!庇竦墓鉂蓛?nèi)蘊,收斂而沉穩(wěn),是低調(diào)的典范。
玩玉之人的內(nèi)涵,則體現(xiàn)在品位和文化上。玩玉、賞玉,除了財力,知識和文化的門檻同樣高。分辨玉之真?zhèn)?,需要鑒別力,賞玩玉之美,需要審美能力,讀懂玉的魅力,需要精通玉文化乃至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,知識越淵博,文化愈深厚,對玉的解讀愈深刻。玩玉之人的內(nèi)涵由此可見一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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